願我至死未悔改

疲倦-04

她穿了一身红色,在背后落日的映照下像一个末世的符号,“我好像,没见过,这种水果。”她拿起一个释迦,问到。

 

“噢,这是释迦,很甜的,可以试试。”,王朗挑了个大的给她,“好,那就,要这个吧。”王朗给她装袋,她付完钱之后就走了,王朗也收店离开,关门前点了份剁椒鱼头的外卖,到家时刚好就拿到。

 

他一边吃外卖一边打开久未打开的电视,不巧是7点,换不动台。电视上在说脱贫攻坚的实效,粮食亩产的突破,以及幸福生活的景况,王朗觉得今晚的辣椒不够好吃。他来这里这么久还是没有习惯东北菜,所以平常总点家乡菜,也许人的居所可以更改,但胃的故乡不能变更。但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因循守旧以及不愿尝试新事物的借口,只是他不想连吃的选择权都丧失。

 

王朗对老家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情感,反而更多觉得是一种情感的枷锁,家庭和文化的强制要求让王朗无所适从,所以宁愿南下北上也不愿回到家乡。或许更怕的是自己这样杂乱的人生摊开在父母面前时他们所流露出的失望的眼神。

 

百合留在了店里,那枚荷叶被王朗带回来插在一个素色窄口陶瓷内,经过了一天,它更萎靡了,脖颈弯折,像在垂钓夜晚。

 

久违地在日记上写上几个字,电视的嘈杂让王朗的能力也仅限于几个字,于是就把电视关掉了。早上没把窗帘拉回去,坐在桌子前的王朗很轻易就看到外面比本子上的字还要黑的夜晚,没有星星,有风,有树在落叶。

 

写着写着有点困了,他就点起一根烟来,才发现窗外下雨了,风把雨吹得歪斜,像细密的银针。关于雨,好像总是不经意地来,在夜里越下越大,而早晨只留湿意斑驳的地面证明它来过的痕迹。关于夜晚,它好像总是隐匿了太多事情,把存在转换为不存在也只是一个夜晚的事情,泯灭和凋零都适合在夜晚发生。比如此时窗外的树,在风和雨的攀折下抖落最后的叶子,明天起它就以崭新而丑陋的面貌示人了,至于过去的模样,没人记得也没必要记得,就像没必要记住东北一样,此刻的伤痕远比过去的丰饶更值得记忆。王朗也不知道在雨中剥落过几个自我,他觉得人总是像蝉一样,一直在蜕着某种原始生命的皮。

 

神思游走间,烟已经烧得快到尾巴了,前头蓄起长长一截,随时摇摇欲坠,担心掉在本子上,王朗忙点掉了它,剩下最后一点白边被风中镀了金的烫红侵吞着,像夜的一个窟窿,仿佛可以撕开从中逃走。可王朗并不知道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他一直被教授的是忍耐作为草稿的本性,被书写涂鸦更改是理所应当,他好像缺乏某种生命的自主,只这样懵懂被推着走,除了选择来到鹤岗。在这里他觉得和大家都一样,都是某种给丧失意识,被磨钝了的人,无条件地接受生活的所有。在古代这里或许会成为流放犯人的地方,但王朗在这却找到了某种生命的自洽。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后,他把烟蒂丢进垃圾桶,上床睡了。

评论

© 行止 | Powered by LOFTER